梁夫人三个字已经够刺耳,这一串话简直要将她撩出火来,她绷着脸,“我自然好得很,不劳晏副将费心!”面上强撑,心里却打起退堂鼓,怕又在他面前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来,抬脚就要走。

    他还不肯放过,“闲时多回姜家看看,叫姜老太太好生劝劝既明舅舅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外敌当前,切莫因小失大了。”

    她只觉心如针扎,登时红了眼,“你明知我与姜家的关系,非要用这些话来伤我?”说完已是溃不成军,泪雨如下。

    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以前那些幼稚的把戏,于现在的年纪身份都已不合,自不好再拿出来哄人赔罪。他只能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,静静等着她哭完。

    无声一叹,“你怎么这么喜欢哭,你在他面前也这样哭?”

    怎么敢呢,她总怕惹他烦,有泪也是憋着,但人憋久了,莫说对着他哭,连个表情做起来都是费力,个中滋味岂能道得清。

    沉默片刻,他又说:“若过得不如意,为何不走?”

    “我能走去哪儿?”姜家已经不要她了,符家也早断了联系,而梁琮再不喜她,她还是梁家的主母。她就像长在悬崖边的野草,渐渐枯萎,可离开了悬崖,只会死的更快。

    她这辈子,都陷进去了。

    他笑了,咬牙切齿的笑,“符婉儿,你就是个傻子。”

    她不想跟他吵,说出来的话却不受控制的冲,“是,我是傻,那你呢?放着好好的富贵侯爷不做,非要去那死人堆里吃枪眼子!你那些狐朋狗友倒是姬妾成群,儿女双全的,再看你,这把年纪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,说起来,我俩半斤八两,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儿去!不需要你可怜!”

    她不说话时像个闷葫芦,一开口,又全是刀子吐出来,牙尖嘴利的,能活活把人气死。但不过脑子的话往往是说完就后悔了,这次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可他没给她道歉的机会,怒气沉沉地盯了她一会儿,连说三声好,扭头就走。她追了几步,见他头也不回的,那声名字,终究没能喊出口。

    此后的许多年,她都只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过他的音讯,知道他打了胜仗,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将军。年幼的新帝畏惧他,更依赖他,赐予他无上的权力来笼络人心。可他生来桀骜,离经叛道惯了,抗旨,剃发,出家,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。她以为他终于能歇下来了,但这世道总不得安稳,水深火热的黎明百姓不需要一个叫道清的和尚,而是一个能守护他们的战神。

    偏偏又那么巧,他刚一走,姜家就出事了。

    她到底是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。

    少年等了半天也不听符婉儿吱个声,转头一看,见她已经缠好了脚,正低头打结,只是打了几遍都没打结实,手笨得很。

    他不耐烦起来,走过去蹲下身,三两下帮她打好,抬首,这才发现,她竟然在哭。其实也不能算是哭,满面泪痕的模样虽楚楚可怜,但她紧咬着下唇,只掉泪珠子,却不出声。

    他微微皱眉:“再咬下去,嘴皮子该破了。”小丫头片子,挺能忍,“哪儿有你这样哭的,要哭就放大声了哭,越大声越好,否则别人怎么知道你哭了?倘若别人不知道,那你还哭个什么劲?省下力气多吃几两肉不好么?”